9
车夫非常识时务，没从大门进入，把我们放在了角门。季筠直接抱起我进来，从角门绕过短短一段小路就进了我的院子。红缨和流星见着我吓了一跳，见到季筠吓了两跳。
“打些凉水来，就放在浴室。把冰窖的冰一起拿来，你们去外面守着。”季筠吩咐朝他俩吩咐道。我却觉得这吩咐实在不顺我的意，一口咬在季筠的下巴上。
他不恼，反倒任由我咬了，直接抱我进了房间。
季筠把我放在床上，贴着我蹭了一下，就要起身去。我一把拉住他：“干什么去？不准走！”
季筠无奈坐下，试图把袖子从我手里拽出来：“你中媚药了，泡几个时辰冷水就好了，乖。”
我仍然不松手：“泡什么冷水？我这不是有现成的吗……”
他眸子忽地一暗：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？”
我的手从他的袖子落在他的手上，一个用力坐起来直接搂住他。“季筠，”我叫他，“我难受，帮帮我。”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，我胆子大了一些，直接又选择在马车上时的方式去亲他。
此时不吃更待何时呢舒霄！季筠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别推我！
朝服被他扯下，我任由他的所有行为。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声：“遵命，娘子。”
鸳鸯罗帐，被翻红浪。
我迷迷糊糊的想，现在他确实是男人了。
10
清醒之后，天已经黑了。我睁开眼睛，下意识地去摸我的小衣。意识到它还在我身边，我松了一口气。转过头去，刚好看到季筠也撑起身子，半靠着看我。
我忽然又觉得不好意思了，刚想转过头去，他却直接搂我入怀。
“好些了吗？”他问我。
我晃了晃脑袋，感觉头也不昏沉了，便点点头：“好了。那个……你要不先起来，如果我没算错的话，马上我又有麻烦上身了。”
季筠眼神暗了一瞬，却还是为我让开了路。
我快速梳洗了一下，重新穿好一件常服。我准备出门时，季筠也已经整理好了。“那个……你从角门绕到正门进来，不要跟我一同出去。”我踌躇了一下，还是说。他没再看我，沉沉的应了一声。
我打开院门时，流星和红缨又吓了三跳，接着赶紧迎我：“小姐快到外堂去，宫里来人了。”
我抚了一下发簪，冷笑：“就知道他们安分不得。”
外堂里，爹爹正跟一位内侍说话。我一眼瞧出那是淳妃身边的王内侍，我笑着迎上去：“王内侍可是来找本将军的？”
王内侍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出来了，呆了一瞬：“见、见过舒将军。”
我随意一坐，微笑看他：“王内侍这时辰还过来，有何要事？”
“霄儿，是淳妃娘娘叫人为你送来青梅酒，为父正要叫你出来谢恩呢。”爹爹笑着为我解释。我扫了一眼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酒坛，朝皇宫的方向拱手，“多谢娘娘美意，既是用膳的时辰，不如留下吃个便饭？”
“不了不了，多谢安远侯和舒将军，咱家还要回宫去向娘娘复命。”王内侍讪讪一笑，行礼而逃。
娘亲正跟吴大夫在内院说话。见我来了，立刻退散下人，叫我快来把脉。吴大夫是京中为数不多的女医，同为女子，我便也没有什么可害臊，大大方方解了衣服让她诊断。
毕竟刚刚我把季筠身上给抓得到处都是红痕，他对我还挺温柔，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吴大夫瞧出来啥。
“这毒已经解了。”吴大夫诊断完，叫我穿上了衣服。我一愣：”啊？吴大夫，您再看看？我好像不是中了一种。”
“是两种，只是都没什么很大的毒性，但两个合成就会变成……”吴大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，可能是因着我母亲在，她没有说出口：”但是你已经解毒了，就无碍了。”
母亲奇怪的瞧了一眼我，我假装没看见。
吴大夫还是医术高明啊！
回到院子时发现季筠在门口等我，我顿时内心警铃大作，趁着他还没看见我的时候迅速换了个方向跑掉了。
苍天！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啊！事到如今，三十六计，走为上计是也！
11
第二日就是宫宴，是我接近圣上最好的机会了。
圣上今日仿佛很高兴，先是对我的回京多喝了两杯，又是叫人给我赏菜。但是一直到散席，我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。我正焦急，准备回寝殿的圣上忽然叫住我：“舒卿——”
“臣在。”我立刻迎上去，圣上拍了拍我的后背，“若不急着出宫，陪朕走走？”
我正高兴，忽然又听见淳妃的声音：“圣上喝多了，臣妾愿一起陪同。”
圣上更高兴了，“好，好。舒卿你到朕的左边来，锦鲤池的锦鲤夜间最是好看！”
我心里咒骂了几句，看着淳妃这个败人兴致的东西，恨不得在锦鲤池把她推下去喂鱼，好脸色也不想给她留。她仿佛并不在意，但是好像也没看起来那么气定神闲。
想来她昨天想抓我的把柄，但是没想到没抓到。媚药若是泡冷水澡，需得两个时辰才够。所以她捏准了时间，叫王内侍借着送酒的名义，实则来撞破我中药的事实。
她的酒里不是毒，只不过同那劈我一剑的毒合起来才有这样的功效。若真是撞见了，她大可说冤枉，反正她没下毒。
只不过她没想到我用了其他方式。
也是，自古女子重视自己的贞洁，而且京中无人听闻我舒霄有哪位中意男子。她不信我会用这样的方式。
我嘿嘿一笑，这还能让你把我给拿捏了？
锦鲤池的锦鲤确实又大又红，欢快的在池里翻腾着。圣上询问了我与回鹘的战况，得知我方大获全胜，又是高兴地抚掌大笑。
我也高兴。但没一会，圣上的声音就低了下来：“若是挽儿还在，也该是舒卿你现在这番模样了。”
我低下头道：“臣之所以上阵杀敌，也是受三公主影响。”姜挽是圣上的三公主，也是我朝第一位女将军。她英姿飒爽，骁勇善战，在西北屡立战功。不曾想五年前回京时受敌人所害，命丧他乡。
“朕当时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……”圣上一下悲从中来，伏在栏杆上，久久不言。淳妃见状，忙过来想要搀扶圣上：“圣上累了，臣妾扶您去休息吧。”没想到圣上只是摆了摆手，示意她退下。
“圣上，您还是要保重龙体。”我有些不忍地说道。看到他这个样子，我就想起来每次出征前，爹爹和娘亲也是这样沉重又不舍地同我告别。可怜天下父母心，若是我那三表姐还在，想必还能在其余时间承欢膝下。
“舒卿，朕能不能抱你一下？”圣上突然问我。
我惶恐，立刻深深一拜：“是臣的荣幸。”
圣上拥我入怀，我用余光瞄了一眼淳妃，借着拥抱的当口快速从衣袖中抽出一布巾塞进圣上的衣襟。圣上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，本能地想要开口，我立刻下拜：“请圣上保重龙体，三公主虽去，但臣相信她还有很多话没对您说。”
圣上看了我一眼，终究没问什么，反倒借着整理衣服的姿势把布巾往里掖了一下。
淳妃唯恐我还要说些什么，陪着笑去扶：“时辰不早了，臣妾陪圣上回寝殿吧。”
我低头叩首：“恭送圣上。”
12
我没跟爹爹和娘亲同乘一辆车，坚持要自己坐。掀开车帘时，季筠恰好睁了眼睛看我。
其实今天我都没跟他说什么话。
我心里一直牵挂着这件大事，又想起昨天我借着药劲将他扑倒，总觉得不知如何开口。我脑子乱乱的，不知是该说“冒犯”，还是该说“我会负责”？
我不说话，季筠也不说话。一直到回了府，他都跟在我身后，临近我的院子时，红缨和流星都识趣地让开，守在外面。
“事情办完了？”在只剩下我们二人时，他忽然开口了。我吓了一跳：”什么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“虽然你不说话，但是一直很高兴的样子。所以我问问，是不是已经办好了。”他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。
我踌躇了一下，有些尴尬：“是……”
他朝我靠近，“既然这事已经了了，你总要给我一个说法吧？”
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昨天的事，但是我办的事没了啊。我硬着头皮道：“那个……季筠，不是我框你，是这只是第一步而已，事情还没了，我……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说法。”
话刚说完，我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，好个会说话的嘴，当真是提裤子不认人的浪荡了。
我原以为季筠会生气，但是他没有。他只说了一句好，就从我的院子里离开了。望着他离去的背影，我忽然觉得心里难受极了。
我并不是想扭捏，只是大局未定，我真的不想分散精力去思考这些。如果是这样，对季筠也不公平。但是他却如此淡然，仿佛在乎的只有我一个人罢了。
不愿去想，我进了书房提笔写信。
收信人是我的主将，陶陵将军。
13
西北将士班师回朝了。
圣上对这次战争非常重视，因而亲自来到城门外迎接陶陵。未曾想大军临城时，为首的马匹上却空无一人。
圣上面色难看，很快就有小卒上来禀报：陶陵路上误食有毒的食物，此时已虚弱不堪。圣上没有计较，只是让他好好养病，又对将士们说了几句话，就带人离开了。
我瞥了丞相一眼，他的唇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。
我也笑了。
接下来的几日，陶陵多次上书面见圣上，都被圣上回绝了，理由是他劳苦功高，好好养病才是要紧事。如此这般进行了一个多月，上朝时，圣上忽然下令，将丞相及他的幕僚一干人等押入大理寺，等待候审。丞相当即在朝上愣住，一直喊老臣冤枉，但仍然被拖了下去。
丞相与西北官员勾结，联合回鹘人，多年欺压边境百姓，私贩官盐和铁，瞒下了许多罪无可赦的事情。我们与回鹘打仗时，偶然间抓了一个伪装回鹘的汉人，陶陵直觉觉得他不对劲，本以为只是通敌叛国，却不想牵扯出了盐铁的事。
陶陵不动声色地压了下来，循着线索揪出了好几个证人，甚至包括西境安护府的官员。未免打草惊蛇，陶陵吩咐我偷偷入京，带着关键证据先行呈给圣上。我是副将，他是主将，战事未了，他不能私自入京。我走时即使万分小心，也走漏了风声，一路上追杀不断。
但最后，我还是把证据带给了圣上。
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。在我们还在西北调查时，发现了三公主当年也发现了丞相这些腌臜事。三公主是个嫉恶如仇的人，发现了一点苗头当即就要报给圣上。
她不知道丞相的手能遮住多少天，也不知道自己在回京的途中会遭人暗算，命丧黄泉。
对于三公主的死因，我一向只是猜测。没想到连我也会遇上同样的手笔。若没有季筠在我身边，我只怕不会轻易回来。
陶陵早早就带着心腹入京了。我给他写信时，写的是“还未成功”。从帝京到西北，信件一定会被拦下。我与陶陵约定，写还未成功，就是已经得手了。
好在圣上信了我的密报，也默允了陶陵偷偷入京。军中一直代替陶陵示人的是他的心腹之一，为的也是掩人耳目。圣上一直拖着不见他，也是让丞相一方放松警惕。老东西以为五年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三公主，这一次他也可以颠倒黑白。
调查足足有一个月，圣上钦点了三堂会审，所有证据一一排开，丞相辩无可辩。
这是大罪，株连三族，一律斩首，甚至包括得宠的淳妃。
听说，她在冷宫中哀嚎了三日，触墙而死。
我默然。自作孽罢了。
下朝时，季筠正在宫门外的马车边候着我。我正欲上马车，身后传来一个声音：“舒将军留步！”
我转头，是刑部的方侍郎。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，到我面前时，深深一拜。“方某多谢将军和陶将军，为挽挽捉住凶手。”
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，心下不忍。“方侍郎请起，为官应当如此。”
他擦了擦额上的汗，不好意思的笑了：“您说的是。方某准备去皇陵，到挽挽墓前，告诉她这个好消息。”
我回礼：“一路小心。”
方侍郎走后，季筠在我身边，问道：“他是？”
我望着他远去的方向，轻叹一声：“是三公主的未婚夫。”
如果没有意外，五年前的惨剧不久后，本该是他们的大婚。方侍郎从此再未娶妻。
14
这下事情真的了了。但是越到了这里，我反倒越害怕跟季筠待着了。这么多天我一直为着这桩案子奔波劳累忙碌，一直也没敢去想和季筠的事。坦白来说，我是喜欢他的，他保护我也好，守着我也好，我都喜欢。那次中了药，也是我借着药劲，大着胆子轻薄了他。
但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。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守着我，还是因为暗卫的职责而守护我。所以，没了药劲的遮掩，我更加不知所措起来。
不问的话尚且还有一层窗户纸遮羞，若是问了，我就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。
回到家中，我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，也不打算干些别的了。泡完以后，我身着里衣坐着梳发，随口唤道：“红缨，给我倒杯水来。”
水放到我手边时，我才发现不是红缨，是季筠。
我立刻站起来，慌慌张张就要去找外衣披上，反倒被季筠一把抱住。一起一落，他已经坐在椅子上，而我坐在他的身上。
“季……季筠。”我脸有点烧，偏偏下意识地嘿嘿了两声，“嘿嘿，呃，那个，我……”
“事情结束了，还要躲着我吗？”他没理会我那声像二臂一样的嘿嘿，反倒抬眼看我，仿佛逼我一定要给他一个解释似的。我试图推了一下他，但是推不动。
事到如今，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了，撕破脸就撕破脸吧：“我喜欢你，明天我就到你家提亲！”
他一愣：“什么？”
我捧起他的脸，脑子一热吻了上去。但是亲了没一会，我就感觉……他怎么比我还热情？
“要你说个真心话，比一路保护你还难。”季筠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，低声说。
我觉得有点羞涩，小声嘟囔了一句：“那你怎么不先说？”
“不是你说事情了了再给我说法吗？”季筠说。
……哦。我还挺会给自己挖坑的。
“那你也喜欢我吗？”我扯了一下他的发带，盯着他的眼睛。
“我心匪石，不可转也。”他说。
我把来龙去脉从头完整地给季筠说了一遍。他仿佛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，只是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：“辛苦你了。”
我说：“辛苦的不是你吗？都是你一直在护着我。对了，你怎么不问我密报到底藏在哪里了？”
季筠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我：“这还用问吗？不是在你的小衣里面吗？”
我大惊：“你怎么知道？你偷偷看了！”
季筠爱怜地看着我：“你中药那天，在床上，你也紧紧地抓着那件小衣，我能不知道吗？”
听他这样说，我一下子羞红了脸，伸手去打他：“不许说！”
他结结实实地接了我一拳，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来。“娘子，莫忘了你是习武之人，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有好体格的。”
15
圣上封了我男爵的爵位，又赐我一块牌匾。回鹘的战事初平，契丹又蠢蠢欲动了。我自请去东北帮助姜怀坐镇，圣上允了，不日出京。
圣上对我到处征战很是放心，我只做副手，不掌大量兵权，又是女子，见到我，他就仿佛见到了姜挽公主。
但我想，即便是女子，征战一方，也不是为了追求功名俸禄，只是保家卫国罢了。就算是为了追求功名利禄，又有何不可？
季筠随我一同去。我想，若是他立些战功，就能名正言顺与我完婚。
临出京时，我路过征兵处，见到一个姑娘在报名。
征兵处的人见到她，很是不满：“女人凑什么热闹，回去回去！”那姑娘却不走：“凭什么说女人凑热闹？上阵杀敌难道跟对面比站着如厕？三公主舒将军都可以上阵，凭什么我就不能报名？”
征兵处的没想到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，正要再说些什么，我走了过去：“给她报上名吧。让她跟我一道去。”
征兵处的人忙向我一拜：“舒将军！”
小姑娘眼睛一亮：“您就是舒将军？”
我微微一笑，问她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我叫温暮！”她的眼睛亮亮的，让我想起来当年那个我。
番外
我知道她藏着秘密。
在开始的几个夜晚她都紧紧抱着剑熟睡时，我就知道了。
安远侯需要一个暗卫来保护他的女儿，姜怀将军听说了，立刻推荐了我。我从帝京来，马上抵达西境时，意外碰到了她。
我早早听说过舒霄。她是将门出身，这些年在陶陵身边做副手，立了些大大小小的战功。姜怀问我要不要去时，我一口答应下来。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。
她很可爱，也很分得清形势。一开始她以为我的武艺低下，还记得提前给我打招呼，让我不要怪她大难临头各自飞。她豪放不羁却又善良，我对她越来越有兴趣。
她的秘密藏在她的小衣里。她从没怀疑我是不是那个会泄露她秘密的人，但是她也对我守口如瓶。面对她什么也不对我说，我倒是很轻松。我欣赏这样的女子，不会以感情的名义延误大事。
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疤，都让我心中的天平一步步倾向她。她说：“保家卫国，义不容辞。”
世间多少男儿尚且没有这样的觉悟。
她被下药那天，我是紧张的。但是当她攀上我的身体，我的神经也绷不住了。欢愉过后，我想问她，究竟是因为淳妃会派人来所以睡我，还是因为是我？
她却落荒而逃了。
不着急。我对自己说，我还有很多耐心。
好在，是我希望的那个结果。
我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。她好像被我弄醒了，不耐烦的推了我一下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：“臭季筠，成亲后每天都亲我这么多次……”她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。
我替她掖好被子，揽她入怀。
窗外月光正亮。
——END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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